作者|邵平:清華大學互聯網產業研究院產業轉型顧問委員會委員,聚量集團、聚均科技董事長,平安銀行原行長
文章|本文將刊于《中國金融》2020年第8期
新冠疫情對中國及世界宏觀經濟,特別是傳統產業帶來巨大的影響,與此同時,我們發現與傳統產業生產銷售指標斷崖式下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些與“數字經濟”概念有關的新興產業,如數字電商、在線知識付費、在線辦公、VR 虛擬游戲等產業,均同比出現了 4~6 倍的爆發式增長。這種冰火兩重天的鮮明對比,或預示著我國經濟在后疫情時代將迎來“數字經濟”的黃金發展期。
3 月 4 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研究當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穩定經濟社會運行重點工作。會議強調,要加大公共衛生服務、應急物資保障領域投入,加快 5G 網絡、數據中心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進度。這并不是高層第一次談到“新基建”,事實上,早在 2018 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新基建”的概念就被首次提出,此次政治局會議更是將“新基建”的概念具體細化為七個方面,其中有四個方面與數字經濟直接相關,分別是 5G 基站、大數據中心、人工智能和工業互聯網,另三個領域也有間接關聯??梢灶A測,此次中央高層發聲加速新基建建設,正是為我國十四五期間大力發展數字經濟構建堅實的“四梁八柱”基礎。
所謂“數字經濟”,作為一個經濟學概念是指人類通過數字化的知識與信息的識別、選擇、過濾、儲存和使用,最終實現對社會資源的更優、更高效配置,實現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和傳統經濟形態相比,數字經濟的最大特色是“數字”(數據),最大價值是降低社會成本,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數字經濟作為一種經濟形態要全面成熟,必須建立在人類處理信息的技術能力和手段全面成熟的基礎之上。現階段數字經濟迎來的黃金發展期,正是由于以 5G、物聯網、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智慧科技技術迎來集中爆發期。
智慧科技為數字經濟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數據生態”。5G 是高速公路,帶來低延時、高傳輸速度的網絡基礎;物聯網是神經突觸,讓萬物均可產生數據,極大提升數據的總量和維度;區塊鏈是運輸保鏢,確保真實數據上鏈后全流程不可篡改;大數據和云計算則是中央廚房,利用海量基礎數據為原料,加工生產出可供商用的數字產品和服務,而人工智能則是輸出渠道,并擁有自身不斷優化和修正的能力。
數字經濟的本質實際上是各個產業(行業)自身的數字化轉型升級過程。由上述“數據生態”所產生的數據,我們稱之為數據 2.0,它真實、多維、可靠、可控、應用場景豐富,是全新的生產資料,是產業數字化的基礎。這樣的數據生產資料,幾乎可以與各大產業、各個行業深度結合,可以賦能產業鏈的各大環節,包括生產、流通、分配和銷售全過程。我們已經看到例如電商、白酒、快遞、家電、物流多個產業(行業)快速行動起來,積極擁抱這種數字化轉型升級的全新機遇。數字化生產流水線、數字化物流流通系統,數字化產能預測和數字化銷售平臺,產業數字化正在為傳統產業帶來全方位的數字化賦能,并實現顯著的降本增效。
經濟是肌體、金融是血脈。一個全方位數字化的社會經濟形態,離不開與之相適應的數字金融生態。特別是現代金融體系中專注于服務實體行業(產業)需求的產業金融,更應該順應實體產業數字化發展的浪潮,與時俱進,用數字化提升金融服務的科技內涵,真正實現對實體產業更好的賦能。
我們認為,產業金融在數字經濟、智慧科技的大背景下,將迎來產業金融的全新發展階段:即產業數字金融。改革開放 40 年多以來,我國產業金融發展經歷了產業金融 1.0 階段,即傳統銀行的公司業務,服務產業鏈上核心企業;到產業金融 2.0 階段,即以核心企業為中心,將金融服務延伸到與核心企業有供需關系的上下游企業,形成了我們所熟知的供應鏈金融形態。當前,我們認為在數字經濟時代背景下,產業金融進入了 3.0 階段:產業數字金融形態。
無論是產業金融的 1.0 階段還是 2.0 階段,本質上是一種產業鏈上“中心化”的金融服務方式。金融機構以主體信用的模式,過度依賴產業鏈上核心企業的主體信用;過度看重核心企業對上下游企業的確權、增信;只對與核心企業有供需關系的企業提供金融服務,對產業鏈企業服務的門檻高、服務的范圍窄、服務的深度不足。產業鏈上占 80% 以上的民營中小企業長期處在金融服務難以滿足的狀態。因此,如何擺脫制約金融服務深度和廣度的這個“中心”,成為產業金融破局之道。
所謂產業數字金融,是指在智慧科技的賦能下,實現產業鏈上一種“去中心化”的全新金融服務模式。產業數字金融最大的特點是金融服務的公平性、普惠性。產業鏈上中下游所有企業,不論大小、不論是否與核心企業建立了供應關系,均可平等地獲得優質的金融服務。這一變化,將極大提升我國產業金融的整體價值,惠及千千萬萬產業鏈上的實體企業,為產業鏈帶來充沛的資金和發展活力。
產業數字金融要實現上述突破,必須要做好技術上最核心的突破:實現資產的數字化。通過智慧科技手段對企業經營性流動資產(應收應付賬款)和經營性固定資產進行數字化、可視化、可控化的改造,形成可被市場各方廣泛認可的,有優質底層實體資產做錨的全新“數字資產”形態。這種數字資產區別于以區塊鏈虛擬貨幣為代表的所謂“數字資產”,要具備三大特點:資產數字透明、價值公允穩定、風險安全可控。過去金融機構正是因為缺乏技術手段,無法實現對實體產業鏈復雜情況,對企業底層資產情況進行穿透和管控,因此才只能考察企業主體信用,關注抵押擔保增信確權。但近幾年一些機構出現的供應鏈金融暴雷事件已經證明,主體信用風控模式并不能有效規避資產風險,必須通過技術手段,將風控重心回歸到對底層資產的控制上,方能有效控制風險,也才能真正擺脫對主體信用模式的過度依賴。
資產的數字化對技術要求很高,在互聯網時代無法實現,因為數據無法保證客觀真實不可篡改,不具備金融屬性,在智慧科技賦能下則可全面實現。物聯網提供底層資產交易全過程的實時一手數據;區塊鏈確保數據的真實不可篡改,達到金融機構風控的要求;云平臺和大數據可形成基于實時一手數據的智能風控預警模型,與銀行存量數據的傳統風控預警體系互為補充,數據的客觀、可視、可控實現了金融機構對資產的可視、可控,這成為了產業數字金融“去中心化”服務的核心技術基礎。
更為重要的是產業數字金融相比于傳統供應鏈金融,服務的內涵和外延都極大豐富。供應鏈金融由單一金融機構提供服務,只解決企業部分資金流的需求;產業數字金融則是方案思維,需要對企業經營過程進行全方位的智慧科技賦能,能提升企業的內部管理效能、解決企業資金周轉壓力,優化企業負債結構,并提供稅務籌劃、經營發展規劃等其他輔助金融服務。
產業數字金融是數字經濟時代背景下,我國現代金融在服務產業需求端全新的發展方向,是智慧科技成果在金融領域應用空間最廣泛、潛在價值最豐富的領域。同時產業數字金融相較于 C 端消費領域的數字化,其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困難也更為復雜。
從我們已經落地的產業數字金融平臺實踐過程來看,最大的難點在于三個方面。
一是觀念上的開放,從金融機構熟悉的主體信用,到由技術賦能下更安全的交易信用,監管機構、金融機構自身都還沒有建立與之相適應的監管法規和內部風控評估標準,盡管平臺通過智慧科技賦能,底層資產包已經實現了360度全方位的安全管控,實際風控效果要優于主體信用,但金融機構仍習慣于以企業主體信用模式來評估潛在風險,并對部分主體信用欠佳的民營企業設立了一票否決的準入紅線,數字技術難有用武之地。傳統金融機構對技術賦能和交易信用邏輯還有一個較為困難的接受過程。我們呼吁監管機構和金融機構保持更加開放的心態,通過開放沙箱監管、試點局部創新合作等手段,與科技公司平臺一起逐步推廣和不斷完善全新的交易信用風控模式。
二是技術上的完善,在實踐中我們發現,絕大多數的實體企業自身的信息化、智能化水平較低,這對資產和交易過程的數字化提出了很大的挑戰,針對不同行業、不同場景、不同技術基礎的企業提供定制化的科技賦能方案,實現對底層資產的全面掌控。我們呼吁企業要有數字化的戰略眼光,和科技公司共同努力,企業自身也應該積極擁抱數字化的升級。
三是生態上的互補,產業數字金融一定是一個金融、科技、實體產業多方共建的生態。數字經濟、智慧科技時代帶來的是不斷細分化、專業化的科技發展趨勢,任何機構都無法通過自身單一的力量提供產業金融服務。我們呼吁產業金融服務的生態參與方也應該保持“去中心化”的心態,放下身段,摒棄芥蒂,通過彼此互補實現價值共贏。
新冠疫情后,在黨中央國務院的堅強領導下,國家及時出臺了多項支持實體經濟企業發展的金融扶持政策。這些政策將在短期內有效支持實體經濟盡快從疫情影響中走出來。長期來看,實體經濟,特別是實體產業,仍需不斷提升自身數字化的發展水平,擁抱數字經濟發展的新機遇。相信產業數字金融生態,將有效幫助實體企業獲得更好的金融服務;幫助金融機構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